作者/郭晓康
口述/郝景芳
来源/盒饭财经(ID:daxiongfan)
郝景芳向我走来,她穿着黑色蕾丝礼服裙,脚踩着高跟鞋,温婉,恬静,淡定。人如其书,郝景芳就像她的科幻作品一样,并不喧嚣浮夸,但总能吸引人去聆听。
在2019未来青年论坛的跨界对话上,郝景芳围绕《科学与幻想在未来交汇》作了如下探讨:
①科幻作品首先应该当成文学或者艺术作品来看待,科学只是作为一个背景参考。 ②以自己的作品《北京折叠》为例,在不违背基本物理规律的基础上,更多的从艺术作品的逻辑上展开。 ③科幻其实很大程度上是科学和艺术的交汇的地方,科幻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提出对于未来许许多多种可能性,每个人可以提出自己眼中的未来,自己想象未来的世界是怎样的。
郝景芳:推荐《大问题:简明哲学导论》吧,这本书我自己是在大一的时候看的,在我中学的时候也看过一些哲学,但是那个时候是零零星星、随便乱看,甚至高中就看海德格尔,其实也看不懂。但是大一的时候看到这本《大问题》之后,我会发现它是按照大问题的思路,从古至今把哲学家给综合性地放进去了,我会知道哪些领域会有哪些人讲的东西是非常基础的,当代哲学对于古代哲学有什么修正等等。
先有了这样一个非常有趣而且很有脉络性的入门之后,我后面就会有针对性地去看一些,从古典哲学开始,从柏拉图开始,然后近代的一些哲学家的作品,当代的跟他们什么关系等等。相当于心里就有一个地图了,有一个地图之后再去看很多包括科学的作品、哲学的作品,还有艺术学的艺术史等等,都知道往什么样的框架里面去放了,所以这本书还是对我影响很大。
郝景芳:其实从我自己的角度,没觉得我怎么跨界,我就是喜欢做一些内容创作的事情,所以我现在所谓跨界,还是在做内容创作。我现在在给小朋友写一些故事,写一些知识课程。所以从我个人的角度,几乎没觉得我跨界。
郝景芳:其实主要是父母管得比较少,就是放学之后可以先玩两个小时,回家写完作业还继续可以看书、看电视,除了写作业以外,从小不学任何别的东西,一直到高三毕业都是这个状态。所以我所谓从小就比较多元,只不过就是因为放学之后玩的比较多。
郝景芳:我小时候六一节几乎每年都是学校主持人,去主持学校的六一儿童节联欢会,主持了好几年。所以六一节的记忆就是学校会组织一次儿童节的大会,大会结束了之后回家玩。但是对六一儿童节印象最深的就是“又该上台主持了”。
郝景芳:今年六一去了中国科技馆,科技馆开了个儿童区,6月1号第一天开,印象就是人真多,中国随便开个对儿童友好的地方,人都巨多无比。
郝景芳:大家都是孩子,还没长大,80后没孩子的自己也可以过儿童节。
郝景芳:其实这是好事,如果一个人能把自己小时候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带到大,到大了以后还没忘记,还能够保持那些想象力和创造力,还有这方面的意愿和冲动,很可贵。大家需要在现实生活中寻找这样的通路,寻找这样的出口,能够让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真的化成一些实实在在的成果,化成自己未来发展的路径等等,要是这样的话,其实自己的状态也会觉得开心很多。
郝景芳:还是有挺多人是相当晚才开始寻找自己最想干什么,或什么才是我最想要的人生,如果你从25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寻找到30岁才有一点眉目,35岁才敢迈出这一步的话,确实留下的时间就不那么多了。因为人想要达成任何一点自己的梦想,可能都得需要好几十年。就像我给自己规划的梦想,我觉得至少得一百年才能做出来一点样子,越晚开始时间越少。
我觉得其实现在很多年轻人也都挺有性格、有能力、有闯劲,如果要是很多事情更早一点开始努力的话,其实大家的自我状态会好很多。现在就是从20岁到35岁之间,会有很多人反映出来迷茫、压力、焦虑,很大程度是跟自己心里不够笃定有关系,如果你要是非常笃定地说我现在做的这个事就是我自己人生最想做的事,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就是这一辈子期望的状态,那人生状态会非常不一样,人会活得很有动力。年轻人需要更早一点地开始找自己。
郝景芳:我觉得任何的老一辈都不用担心年轻人,老一辈担心好自己就行了,担心年轻人就纯属是自己没事干了。我觉得现在年轻人都挺好,而且像我们现在做事情都会去看90后、95后他们都在干什么,学习年轻人做事的方法,就是这种感觉。每一代人,其实新人都是最有创造力、有活力,老一辈人或者现有的精英根本不需要操心年轻人,人家活得挺好,所以每一代人操心自己的事就行了,真的不用管下面的事情。
郝景芳:几种理解,我们讨论的都是近未来和一些科技对于人生的影响。几个隐喻,一个是说科技真正进入我们的生活,并不像我们原来课本里面描述说这是一场大革命,好像过了一个礼拜这个生活就天翻地覆,其实不是,任何一场所谓的科技革命,都是后来人看是翻天覆地的,在当时的人看来它都是像灰尘、尘埃一样,一点一点缓慢地进入生活。例如像人工智能其实现在已经在我们生活中很多方面运用了,我们每个手机App背后可能都有人工智能,但是其实你并没有感觉到太强烈的颠覆,只是感觉生活越来越便捷,那么这种科技一点一点渗透到生活里面,慢慢地不知不觉把人改变,就很像是细微的尘埃这样。另外一点,我们这个还是会去反映一些社会问题,这个社会问题多少会有一点点灰色的成分在。其次这个尘,多少也让我们想起雾霾,就是笼罩在人上空的一些东西,也比较有中国特色。
郝景芳:我们那个“尘”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说凡尘俗世,我们想讨论科技如何影响到我们世俗的尘世生活。我觉得其实每个人的尘世生活都一定会被科技所影响,我们在这里面讨论的有些情节,比如说人与人的社交交往也是被智能网络控制,就像是我读到一个新闻是智能网络根据我的特征给我推送的一样,也许我遇到一个人,我跟你聊,也是智能网络给我推送的一个人,并且在跟你聊之前,这个智能网络就已经开始给我们匹配很多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人与人的交往肯定会受到很大的颠覆和影响,很多时候你并不能够自己决定与谁交往,或者你不知道你是被数据所决定的。另外就是脱离了数据,人是不是会变得更加无能,就像是我们现在都有手机GPS,你去哪里吃饭可能看的是网站的推荐,然后怎么过去是按照导航,那么脱离了这样的智能系统,你完全是找不到路,去哪里都不知道要怎么办的人,其实人会变得越来越无能。
所以我们就会讨论说以后社交会不会也是这样,你自己的日常生活社交都已经被数据所控制,一旦脱离了数据系统,你会发现自己连一个人都没法交往,这就是我们其中一个故事的主题,我们每个故事都会想讨论一些跟人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跟人的心理、成长、工作、情感息息相关,但是又会被科技所影响的方面。
郝景芳:人很多时候还是一个意识上的主体,能有一个自我意识,认为我就是一个人,我觉得还是比较核心的对于人的定位。甚至是将来很有可能你身上换了很多金属部件,这是技术上做得到的,但是你自己觉得你还是一个完整的主体的人,那就还可以认为是一个人。
郝景芳:我自己觉得对教育还是补充、助力为主。因为各行各业不一样,有那种人力冗余型的,也有人力不足型的,教育行业明显是人力不足型的,人工智能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补充。当一个东西明显是供给少于需求的时候,人工智能来了,就能补充到供给的这边,是会让教育整体的质量、均衡性好很多。当然这个需要很多人努力助力到这一点,所以还不存在说,人工智能来了,都不需要传统教育了,然后我们就光有人工智能就行。现在还不是那个时代,现在教育里面各种各样都是在缺人的状态,不管是做管理的、做服务的、做教学的、做教研的等等,都人才匮乏,这种情况下如果人工智能在很大程度能够帮助到各个方面的话,能使教学质量和教育资源的均衡性提升很多。
郝景芳:我觉得我们当代社会之所以能够比古代社会获得稍微有一点点进步,最主要科技的进步是根本性的,科技往前发展和进步,它会进而影响所有的制度、文化等等。所以你要看哪个是最先带动整个人类往前走的,其实还是科技,虽然说科技当然很多时候也是制度的产物,但还是说在所有各种因素相互复杂纠缠的情况下,往往是科技朝某个方向有了突破性进展,进而带动人类社会方方面面的转变。我觉得未来的人类社会整体的各种各样关系、社会结构,还是根本程度上是被科技所塑造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多少都应该知道一些科技的力量。
郝景芳:不能说悲观还是乐观,虽然我刚才说整个社会结构、社会关系、生活方式,很多时候是被科技所引领的,但是这种发展它还是不能够解决一些人性的或者人类根本问题。比如说我自己觉得,这个科技不管未来发展到什么程度,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你爱一个人,这个人不爱你,他爱别人,这个事情可能就是没法解决的,就算强行用科技解决,它可能仍然也是一个假解决,不是真的解决。就是人性或者人心,人与人之间有很多根本性的问题,亲子关系的问题、自我意识的问题、爱的问题,包括梦想、天赋等等很多问题,它其实都不是科技完全能解决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人类亘古就有的一些悲剧,未来还会有,即使我们科技使得社会形态发生了改变,但是仍然有很多悲剧是蕴藏在人性最深处的。所以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既不是悲观也不是乐观。
郝景芳:我还是很喜欢做一些具有很多可能性的事情,就是非常多开创性的事情,从零到一、从无到有的事情,我会觉得非常有意思、很兴奋。如果说我发现某一个领域、一个方向,没有人去做,但我又觉得好像很有探索的可能性,我就会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它可能跟我喜欢写科幻是同样的心理动机,就是很喜欢去做一些未知的、探索性的、开创性的事情。
郝景芳:我自己觉得我的野心就两点,如果我写一个东西我是希望它能够有一定的洞察力,这个洞察力是要么提出的问题,要么提出的思考,本身是能够照亮一些时间、空间的;如果我做一些项目,比如商业项目,或者是其他任何项目都算,文艺项目、公益项目,所有项目都是一样,它就是一个创造,就像你创造一个桥、一个工程,或者创造某一种形式的生活,反正是我要创造一个项目,就希望这个项目能够惠及到更多人,并且这个惠及是长远的。这就好比开始造自由女神像的人,希望造出来的这个东西是一直在那边很长久时间,能让很多人受惠。那么写作和商业的野心无非就是这两点,要么是洞察,要么是创造,能够照亮更长久的时空。
郝景芳:对。
郝景芳:导演已经写了两版剧本,现在大概在修改第三版,然后一些视觉特效和概念美术,还有一些动作的设计等等,这些都已经前期工作做了不少了,但还是需要在不断地打磨剧本。
郝景芳:其实肯定会越做越好的,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如何按照工业化流程去做事,如果你方法是正规的,能够从概念阶段、大纲阶段、故事发展阶段、剧本阶段,然后前期的视效预览阶段、前期的概念美术阶段,从前期做后期的这些规划。这些东西都是按照规则、按照工业化流程去走的话,起码在很多地方能够保证质量水平下限的,当然上限是肯定每部电影不一样,都是要看故事、看剧组的能力。但是如果说大家越来越知道你如何是按正规的方式去走,这个下限就不会特别low了。
以前可能中国做这样大规模的电影属于没有经验,缺少规则性的去打,可能一个电影先弄了这一块,然后发现那一块没弄好,这样的话可能这个电影就是无底线的下限,就弄不出来。但是从《流浪地球》开始,还有最近这两年大家见到的国外的东西越来越多,大家会知道国外做这种大制作都是怎么做的,从头开始一步一步人家都是正规军的方式,有规划地去做的,那失败几率就会低一些。所以这种情况下我自己对于科幻电影整体的水平提升觉得毫无问题。当然这里面个别肯定是水平参差不齐,好莱坞还有好片也有不好看的,但是好莱坞的东西你会知道,它整体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工业化的发展方式。
郝景芳:我还真没什么焦虑,因为可能消解焦虑的方法就是每天都会觉得,今天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其实焦虑就是每天自己有期望,我现在就要得到某个东西,我怕得不到,或者我就担心很快要遭遇什么不好,就是担心。但是如果每天都觉得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哪怕今天就死掉也没什么关系,那真的没什么好焦虑。
郝景芳:本来就是知道一辈子也干不完的,如果我的野心是一万,那我要是现在死了可能干了1,我过两年死了可能干了2,我活了80岁可能干了5,那跟一万比起来都是可忽略不计的,所以无所谓了,能干多少算多少。
郝景芳:对,我没什么好担忧的。包括创业我也不担忧,创业失败就失败,公司做死了就做死了,我也没担忧过,所以基本上还是想着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郝景芳:对。
郝景芳:跟以前也差不多,一是从知识领域上,还是希望在某个方向上有所洞察,因为所谓一道光,就是前人那种他能够洞察了很多智慧、真理的那样的人,他的那种洞察就是一道光,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朝那个方向去做。二是从事业、项目上来讲,我们看到有一些人他们做的项目,可能是后面照亮了几十年,照亮了很多很多人,我也希望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要么你就发现一些新的东西,要么你要自己创造、开创一些新的东西,它都是能够照亮很多很多人,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跟过去没什么区别。
郝景芳: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做任何的事情都会发现,实际上离自己渴望达到的那个状态都还是很远的。
郝景芳:越来越大,没边了。
郝景芳:从我希望自己能够达到的事情上看的话,不吃不睡至少还有一百年。
郝景芳:这八个字是我对薛定谔的评价,薛定谔之所以是我一辈子的偶像,就是因为他有这八个字,“洞悉世界,洗尽铅华”。我自己是很向往朝这个方向努力的,只不过跟人家境界上总有差距,但还是很向往的,所以也从未忘记过自己最向往的这些东西。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盒饭财经,ID: daxiongfan
作者:郭晓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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